“你……是笨蛋嗎……”

咒靈五條悟似乎依然在極度精神疲憊與困頓之中, 說出這句話，似乎已經用盡他大部分的精力，他的眼睛微微合上, 看樣子隨時都會再次陷入沈眠。

少年的心被沈重的悲痛所擊中, 他伸展雙臂輕輕摟住另一個自己, 就像在嘗試安慰自己受傷的兄弟。

“沒關系，不用擔心，全都交給我就好。我們一定會再見，在時間與命運的盡頭很快會再見，很快就好。”

最終, 他的兄弟還是在困倦之中完全合上了眼。

蓋亞已經明白了他想做的事：“你……想將他……留在這裏？”

他們本是同一人，他們一心同體，在記憶跟精神得到統一之後, 五條悟的記憶與精神不可避免會被新生兒所吸收。以逝者的屍骸作為養料培養出全新的繼承者，這就是當初的重生再造咒術成立的基礎。

無論想與不想, 五條悟都會消失, 成為六道悟子的一部分，這是一個自然進程, 是無可避免的必然結果。

這也是悟子一直抵觸自己內心精神成長，不願接受他人愛意的最重要的原因。他情願成為一個永遠的少年, 做一個永無島的彼得潘, 只要能繼續與他的兄弟在一起，他無所畏懼。

然而, 時間在不斷向前滾動, 他自身的成長不是他內心的抵觸可以制止, 正如人類的感情, 從來都不受理性控制。

就在這個時候, 他知道了英靈，知道了聖杯戰，他對聖杯與英靈的存在形式產生了一種推測！

於是少年決定無論如何，他都要獲得關於聖杯的知識！只要能抵達英靈所在的一側，他就有機會喚醒另一個自己！

“既然我們會被全世界的咒術師所詛咒，那麽人類集體精神對‘五條悟’這一存在的錨定作用也同樣存在，如果能夠到達此處，設立一個英靈座，那麽他就能像其他的英靈一樣，繼續存在於世間！”

蓋亞回答：“正是如此。按道理，應該由本人回應契約才能設立英靈座。”

少年回答：“沒問題，我們從根源來講是同一人。”

“如果你這樣做，等你在現實世界失去肉身之後，契約也同樣在你身上成立。你確定這是你未來死亡後會選擇的道路？”

也許這看似永生，會讓人產生成為一種成為英靈算是一個不錯未來的錯覺。

但只要你經歷過聖杯戰就會知道，成為英靈所承擔的一切超乎想象的沈重。你會面對責任與義務，響應召喚抵達現實世界的話，甚至會被禦主操縱與利用，乃至背叛。你為自己找了一個沒有薪水的永恒的工作，在被世人遺忘之前，你會不斷的戰鬥，不停的戰鬥，在戰鬥之中步入永恒直至被人遺忘。在被遺忘之時你會失去現實世界的錨點，失去自己最初的記憶與形狀，你將面臨變異、瘋狂乃至消散——這，就是所有英靈註定的未來。

“是的，我確定這是我自己所選擇的未來，至死不再悔改。”

蓋亞回答：“不用立下如此重誓，你與我之間所定下的約定在想要解除的時候，依然能夠隨時反悔。所有留在這裏的英靈，全都是自願留在此處。”

這裏，是維護世界，維護星球，維護所有擁有生命的生物所在之處的最前線。

留在這裏的戰士，都是為了守護自身重要之物駐守在此。

他們隨時都可以選擇離開，但，哪怕他們中的大部分最初是為了私欲而簽訂了契約，卻最終全部選擇留下來，駐守在這時間的盡頭，成為英靈座上的英靈。

他們會自己選擇是否回應召喚，選擇是否參加現實世界之中的聖杯戰，但，聖杯戰其實也僅僅是人類玩弄自己的小聰明罷了。英靈本來的工作是守護世界的穩定性，他們會為此而戰，前往任何一個世界的任何時間點去排除威脅世界的存在。

更甚至，哪怕不前往任何一個時間點的現實，僅僅是他們存在於此本身，就是維持世界穩定的基石了。

是的，這解釋了六道悟子之前的困惑：魔術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朝世界外側打了一個洞，那麽，一個沒有安全防護的主機為什麽沒被惡意的存在盯上，利用它來入侵這邊的世界？

因為有著防火墻的存在。

蓋亞——世界最大的防火墻，采取利用英靈這一手段，一直維護著兩邊世界的平衡。

“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

悟子發自內心感謝道。

他以為這是一個一旦簽訂就無從違反的永恒的契約，他甚至下定此時便決定自己死亡後未來的決心，才會帶著自己的兄弟來到這裏。只要能讓另一個自己有機會能繼續存在，他認為付出此等程度的代價理所當然。

然而蓋亞，世界的守護者，不像他所以為的只是一個機械的系統，它是個比他人的想象更公平公正又更加溫柔的存在。

它對英靈的唯一要求，就是與它訂立契約之後，作為基石守護這個世界，將自己的本體留在英靈座之上。

除此之外，英靈的思想是自由的，無論是為善還是為惡，去幫助人類還是毀滅人類，全部的全部都如他們所願。

蓋亞回答：“如果不是自願留下，那麽英靈座的存在就失去了意義。應該是我感謝你——感謝你們，所有願意留在這裏的英靈。”

說完，蓋亞就融入了地下。

很快，水銀湖面之上，翻滾的雲層之中凸起一個雲霧構成的座椅。

少年遲疑一下伸出手，他的手指碰觸到了座椅，座椅很快變化為一個極為舒適寬敞的加長款沙發床。

少年輕笑起來，大約在雲端之上，只有他的英靈座是沙發，畢竟要在這裏呆很久嘛，肯定要設定一個更安心舒適的場所才行。

少年將另一個自己放在上面，又用手輕輕撫順對方的亂發。

從俯視的角度看他自己，真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

“好好休息，這裏的環境比現實世界更適合精神體駐留休養……再會了，我自己。”

他低頭輕吻對方的額頭，之後轉過身，消失在了雲霧之中。

在他消失之後，一個白色的，龐大又奇妙的東西從沙發後方伸出一只觸手。

觸手輕觸了下沙發靠背，又小心的碰了碰沙發上的人形，之後似乎有些困惑的搖動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六道悟子不知道，英靈座的特性是記錄英靈全部的精神數據——所謂的全部，包括了所有的平行空間！

是的，也就是說，也包括身為‘人類之敵’的那一位與他相似的不同側的存在！

嚴格來說，那樣東西也是蓋亞本該防護的危險分子。

然而，由於六道悟子在此建立了英靈座，變相將世界之敵與英靈座綁定了。

壞處是讓如此危險的存在開啟了一個能去其他平行空間與現實世界的後門，雖說世界之敵之前也能做到，但那僅僅是將自己的‘傀儡絲’穿透空間，而非自身的精神降臨於其他世界。

好處是讓本來可能成為世界威脅的存在與世界建立了契約，他不再是一個破壞者，而是成為了守護世界的基石之一。

想必突然出現的莫名契約，讓世界之敵感到了困惑吧？

但很快他接受了這一事實，因為這是發自內心的‘他’的選擇。

只不過，有些奇妙的是世界之敵的‘本體’本來身處於世界的最底層——按照斯佩多的說法，就是‘地獄’所在的層級。

而英靈座則是位於世界的更高層，也就是‘天堂’所在層級。

這等同於，通過同一存在，將‘地獄’跟‘天堂’聯系在了一切。

剛才的‘觸手’，就是來自‘地獄’的生物對‘天堂’的小小的探索。

很快他發現，他只能在英靈座附近活動，而這裏有著另一個小小的‘他’，如果他直接鉆過來，會很自然的將那個小小的自己吞噬掉。

最終，世界之敵還是將觸手縮回了自己所在的地獄，他開始思考要怎樣把天堂那邊的地盤擴大一些，這樣下次他可以在鉆過去之後不影響到另一個自己。

……說不定等名為六道悟子的存在來到此處，會獲得一個意外的驚喜？

等悟子的精神回到身體之中，他的心情也跟著放松下來。

終於，來此最大的目的達成了。如此一來，無論發生什麽，付出何等代價，對他而言都是值得的。

悟子輕輕一笑，他從地上爬起來，隨即，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

前後左右，都是濃密的樹。

不是一般的樹，而是高聳入雲，如同原始叢林一般的古樹。

很明顯，這裏不是他進入那邊世界之前的地方。

“怎麽回事？這裏是什麽地方？”

悟子擡起頭，他甚至看不到太陽的位置，遮天蔽日的樹木擋住了視野，他只能看到樹幹之上的苔蘚，勉強用苔蘚判斷方向。問題是這個判斷可能也不準，南北半球，日照方向不同，苔蘚的位置可能正好相反。他不得不開啟六眼來推斷方位，勉強能確定他在北半球的某個地方。

悟子又趕緊試了一下身上能用的通訊儀器，結果發現它們全部都DOWN掉，沒有任何回應。他又試著精神溝通師祖，果然也沒有得到回應，仿佛他來到了太過遙遠的地方，就連精神信號都接收不到。

以前他去別的空間的時候，師祖依然能跟他聯絡，是因為當時師祖知道他所在的坐標位置，還有匣兵器作為中轉的節點。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師祖肯定也難以直接定位到他。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我在這裏，難道我睡了太久穿越了？還是誰把我綁架了？”

六道悟子，滿臉問號。

他忍不住又接回去英靈座那邊，試著聯系了一下蓋亞，當然有一定概率蓋亞不會回應他，這就跟一枚渺小的白血球在血管裏大喊：免疫系統，免疫系統你能聽到嗎？——類似這樣的畫面感。

幸好，大約是剛剛才交流過的關系，免疫系統，不是，蓋亞還真的回應了他。

【你所在的位置……約為公元前27世紀……美索不達米亞西南部。】

悟子：“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我為什麽會跑到這裏？”

【這是聖杯戰的獲勝者的願望……他的願望……希望你與……相見……】

之後蓋亞就沒訊息了。

悟子也沒聽到蓋亞說的是與誰相見。

聖杯戰的獲勝者，以當時的場景來看，就是那位英雄王吧？

對此，他只想問一句：兄弟，我到底是哪裏招你惹你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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